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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0年6月30日 星期二

側記、 簡評:失靈的管理術──全球資本主義下的越南台商與工人


簡評:用國家作單位,來比較,只是參考。
罷工現象,當然還有工廠當地的經濟問題、供需問題,各工廠的管理方式問題,甚至老闆的價值觀等等,太多可能因素。越南工人,在台灣罷工,與在越南的南部或北部罷工,情況跟後果可能差很大......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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越南不是小中國──你想不到的越南工人與罷工:「失靈的管理術」講座側記

2020-06-24 Jun. 2020>失靈的管理術, 系列講座 Leave a comment


越南不是小中國──你想不到的越南工人與罷工

文/林彥伶(左起為中研院社會所研究員吳介民、中山大學社會系教授王宏仁)

講題:失靈的管理術──全球資本主義下的越南台商與工人
時間:6月6日(六)
講者:王宏仁(中山大學社會系教授)、吳介民(中央研究院社會所副研究員)

前言

一直以來,因為社會、文化、政治等相似性,許多人會稱越南為「小中國」,例如:兩者都是共產黨統治、都是社會主義、都承襲中華文化……,其中,雖然越南的經濟改革晚了中國十年,但看起來好像也沒什麼差異。

不過,中山大學社會系教授王宏仁開宗明義地說:「實際上,越南與中國其實有很多地方不同,而且可以這麼說,是『完全不同』。」這同時也是今天講座的最大主題。

越南工人的罷工

就以「罷工」這個大主題來說,臺商們在這兩地都有投資,也都遇過罷工,但是工人的態度、政府的反應乃至臺商自己本身的應對,都是相當不同的。

前幾天,也就是今年六月二日,桃園平鎮的仁寶電腦發生越南集體罷工的事件,罷工在臺灣本身很少見,所以反而可以從這起事件可以知道,其實,越南工人對於自己的工作環境、勞工條件的權益是很重視的,甚至可以說,是越南培養了他們這種爭取自己權益的觀念。

相比臺灣人、中國人,越南人更是知道團結是對抗資方最強的武器呢,因此在越南,罷工並不少見。

全球生產壓力鏈

為什麼越南會這麼常罷工呢?在王宏仁這次的新書中就有提到「全球生產壓力鏈」的這個概念。

我們現在身上常穿的名牌,像是NIKE、adidas等等,大多都是來亞洲的代工廠生產,其中,大多就是在中國、印尼、越南這些地方,這樣的訂單生產方式,就是全球的網絡。

西方品牌的公司,以及亞洲代工廠的老闆們,最終的目的就是要賺錢,為了要獲取最高利潤,想辦法降低成本是必要的,也通常都是老闆首要的目標,其方法不外乎是低工資、高工?,同時又要生產出高品質的產品,並準時交貨給品牌公司。

在這個產業鏈之下,老闆們要面對母公司的交貨時間壓力,同時也要面對代工廠當地的國家社會關係,例如:工作文化、勞基法、勞保規定等等。

那麼,全球生產壓力鏈的運作根源是怎麼來的呢?簡單來說,就是整個生產組織的問題,工作流程通常是:西方品牌公司→臺商行銷部門→生產部門→現場管理人員→低階管理人員→生產線工人。

在追求極大化利潤、極小化成本的前提下,老闆大多只關心成品而不關心員工,所以整個生產組織就是這樣由上而下的壓榨。

這樣一層一層下來的壓力,造成最低階、最前線的生產線工人,面對低工資、長工時的惡劣工作環境。久而久之,工人就有可能罷工。

除此之外,「嚴格的管理」也是壓力來源之一,王宏仁曾調查過員工對上級幹部的評價,幾乎都是負面的,大抵可以得出一個結論:他們很愛罵人,而且都罵得很兇、很難聽,這對工人來說也是很大的壓力,讓工作環境時時刻刻都在緊繃的情緒裡。

不過,除了上述提及的原因,族群關係的衝突也會影響到。以2014年越南的513暴動為例,當時他們抗議的理由是:因為中國佔領越南的石油地,所以罷工。因此當地政府、警察其實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任由他們,最後導致整個工廠被燒毀。

罷工兩樣情

在講座上,王宏仁播映的新聞畫面可以看到,面對越南工廠和中國工廠兩種不同型態的罷工,臺商、當地警察有不同的反應。

面對工人罷工時,越南警察的態度通常是:「你們罷你們的,小心就好。」但中國的警察則是:「罷什麼工?咱們中國人的美德可是任勞任怨,一群不知足的東西……」,幾乎是國家怎麼說就怎麼做。所以如果中國工人發動罷工,那就真的是被逼到萬不得已的地步了。

警察的反應,會影響當地臺商的應對態度,若是越南的臺商,大多願意蒐集勞工的意見,聆聽罷工的理由;但中國臺商不一樣,他們就是血汗企業,會找警察甚至是黑道,暴力地「解決」罷工。

簡單來說,越南政府在面對罷工時,通常是站在工人這一邊,做調停者;但中國政府在面對罷工時,往往是站在資方那一方,這是很不一樣的。

防禦性的越南政府

為什麼越南工人那麼常罷工、那麼常爭取自己的權益呢?又為什麼會和中國不一樣?

其實,相比中國完全介入工人生活的侵略型政府,越南更像是防禦型政府,當工人攻進,越南政府就慢慢退,退到最低的底線,就會慢慢接受他們的訴求。之所以會這樣,跟越南的土地產權與戶口制度有很大的關係。

以土地產權來說,越南其實跟臺灣很像,雖然早期曾經實施過集體農場制度,但已在1988年被廢止,之後土地雖然名義上仍然是國家的,但實際的所有權仍在人民手裡,除非有極度特殊的情況政府才得以收回。不過中國並非如此,中國的所有土地,至今仍都屬於鄉鎮地區所有。

以戶口制度來說,越南的其實很鬆散,很少會直接影響到什麼,因此人民在申請社會福利或是遷徙自由時,也幾乎不會受到排除。根據越南現在的規定,做什麼幾乎都是看身分證就好了,不需要戶籍、戶口名簿那些東西,此外,越南的福利制度是跟著人們的職業,而非戶籍。然而,中國的戶口制度是直接連動人民的社會福利分配,短時間是很難被改革的。

所以,越南政府其實沒有什麼實質的力量,可以強硬的控制人民,越南人的生活比我們想像的還要自由。因此,人民可以隨時表達自己的聲音,追求自己的權利,這便是越南培養給越南工人的勞工意識環境。

此外,越南雖然是共產國家,但它們的政治形態為米根民主?,人民會盡可能要求政府為他們做事,並且有相當的表達自由。而且越南的國會和美國的國會一樣,都是利益團體之間的競逐,所以,即便遇到意見衝突時,國會最後討論出來的結果,也一定會是所有人都可以接受的版本。

王宏仁認為未來的越南,將會越靠近臺灣走的道路,不只是因為中小企業和經濟自由,其民主化的道路,也很可能走向臺灣。

全球資本主義下的臺商與工人

中央研究院社會所副研究員吳介民去年出版的《尋租中國》,內容恰好可以與王宏仁此次出版的《全球生產壓力鏈》,進行越南與中國的比較。

在《尋租中國》中吳介民提到,中國是如何利用這些臺商經濟崛起。當年,臺商們把紡織、雨傘、鞋子等夕陽產業,或者是中國口中的「小打小鬧產業」,帶進了中國,不只臺商,還有港商、韓商、日商、西商都是如此,中國的沿海地區很快就因為這樣快速發展了起來。

這幾十年下來,就像是蝴蝶效應?,而最早的蝴蝶就是這些臺商、臺幹,並且藉由這樣的力量對抗與美國的新冷戰,直到現在仍然是如此。中國的經濟崛起,和它的政治作為都息息相關,包括它們對臺灣、對西藏、對新疆、對香港,都是因為如此。

吳介民說他和王宏仁雖然都是分開各自研究自己的,但卻共同提出了「全球產業鏈」的這個概念,而王宏仁更是加上社會、文化的觀察,改造成「全球生產『壓力』鏈」。

臺商把全球產業鏈帶進中國不久後,也將之帶進了越南,同樣促進了兩國的經濟崛起,然而,在賺錢、延續產業的同時,他們也在這兩個地方剝削勞工。

中國不是大越南

「越南不是小中國」,同理,「中國並非是大越南」,不是說不能比較,而是不能直接套用。

不論是制度上的差異、地緣政治上的差異、文化上的差異還是發展時序上的差異,都是用來比較的參考。吳介民表示特別佩服王宏仁在《全球生產壓力鏈》進行的文化差異比較,包括性別問題、族群問題、文化問題,都做了相當詳細的分析。

如前面王宏仁所述,越南與中國政府,面對資方與工人時的三角關係都很不同,臺商同樣也有不同的態度應對。以中國罷工為例,因為政府都是站在資方、老闆那一方,所以中國工人要罷工很難,工會很難發起團體性的罷工,幾乎都是零星的野貓罷工。

中國工人在罷工時,為了快速地讓政府知道事情的嚴重性,他們大多是採取堵馬路、堵國道、堵工廠這種最有效直接的方式,但是相對的,中國政府的鎮壓手段也非常的強,這和越南是不一樣的。

中國勞動體制和工廠體制的特色,可以先從毛澤東時代開始說。毛澤東時代的體制,主要結合了現代性與傳統性最後成為「中國式」的特色,一個是中國傳統社會的城鄉區隔和公民身份差序,一個是馬列式「社會主義革命」,毛澤東當年喊出的口號可是:「向蘇聯一面倒」,因此,中國借鏡了蘇聯的一切,包括學習了戶口制度、內部護照制度等等。

至此開始,中國就開始實施嚴格縝密的戶口制度,徹底執行城鄉區隔。此外,城鄉區格制度會帶來什麼影響呢?就是貧富差距,有貧民窟的存在,即便中國現在看似發展很好,還是有很多地方有貧民窟,不過是被圍牆給遮住了,被大外宣給蓋住了。

因為中國的土地制度,在今日的廣州,仍然有一百多個「城中村」。城市的土地屬於國家徵收的,但在鄉村的土地是農民集體所有的,當都市漸漸擴張時,特別是在那些城鄉接壤的農民村落,就會漸漸被包起來。

而為了保留擁有土地的權利,農民們大多不願意放棄農民的身分,他們在城市外蓋起房子,租給來城市發展的外地人,反而變相地成為新地主,為新富階級,這是相當有趣的現象,為中國特有的公民差序身分。

全球生產壓力鏈的運作

臺商在越南工廠的勞動現場,其管理階層為「臺幹→陸幹→越籍與華人幹部」。

其中,這裡的陸幹指的是當前的中國幹部被派到越南去,因為同一家公司工廠,往往同時在中國與越南皆有設廠,因此他們可以做跨國的人力調動,這是和中國勞動現場不太一樣的地方,也因此越南工廠的勞動現場,有很複雜的族群關係。

在《尋租中國》的第353頁中,有整理一個「中國/廣東與東亞發展型國家比較」的表格,吳介民認為越南的發展應該是在第三序列,可參照書中內容。

回過頭來看臺灣,吳介民認為,臺灣目前正在努力邁向核心國家的行列,只要我們努力改變我們的社會結構模式與經濟產業技術,也許再過三十年,就能與西方民主國家、先進的市場社會國家進入同個水準。

未來的臺商,還會在東亞、東南亞以至南亞地區,持續投資設廠,將會逐漸建構起一個具臺灣特色的全球價值鏈代工體系,吳介民對此前景很看好,也期望台灣能發展得越來越好,成為「全球臺商,全球臺灣」。

結語

說起《全球生產壓力鏈》一書的起源,王宏仁其實十年前就打算要寫了,只是沒想到這一拖,就拖了十年,但也因此有了更多的時間可以觀察,而也就在這十年間越南工人與臺商的也不斷在變化,牽動全球產業鏈。

過去,在探討罷工時,我們往往只注意到勞方與資方的關係,卻忽略了其時「國家」的角色也很重要。而除了三角關係,不同的族群、社會、文化也都會影響到工人的態度,這些都能從《全球生產壓力鏈》看到詳細的分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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